之后的几天无非就是一些日常，爱丽丝正式开始了她的工作——对古老冒险笔记的破译。这本冒险笔记可以说格外厚重，使用的是某种类似卢恩文字的语言，复杂程度远远超乎她的想象，其中不乏用魔法咒语覆盖的句子。爱丽丝不明白作者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封印此书的内容，至少前面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信息，仅仅只是作者的日常和见闻，就像她这几天的日常那般琐碎。

“读此书的人，请铭记于心，命运的车轴已经开始转动，那是不可抗争的伟大意志。”笔记的开篇如此写道。

威廉每年春夏都会回到无忧宫住，不过并不意味着他不理朝政，只是换个地方办公罢了，时常还得赶回布尔夏德，他在那里也有两座行宫，秋冬时分就会住那里。

【资料图】

一般除了吃饭的时候，爱丽丝是见不到国王的，他整日都待在他的书房中办公。而公主尤瑞艾莉的日常也并非如爱丽丝所想的那般悠闲，即使她并非王储，也要接受教育。福禄特尔一人担当了她的文学、历史以及各国语言的教师，此外威廉还请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音乐家担任她的私人音乐教师，教授她各种乐器。

作为一国之公主，并非王储的尤瑞艾莉未来只能作为政治联姻的筹码吧。

要说这无忧宫最清闲的，莫过于王妃刻托，出人意料的是她及其富有才华，爱丽丝时常听见她在庭院里高声歌唱，那动人的歌喉如黄莺般婉转，又有雄鹰的力量。倘若她并非贵族出身，如何得以拥有那不亚于专业歌手的技巧呢？

巧合的是，那冒险笔记同时还是本博物志，上面清楚记载了各个种族的来历和特征。其中写道：“我第一次遇见拉弥亚族群是在威尼托一座小镇歇脚时，她们的流浪剧团在当地演出。之前我已有所耳闻，这个种族并没有雄性，只能和其他种族的雄性结合，并且只会生出拉弥亚女孩。在西边的大森林里有一些未开化的野生种，但只是少数，大部分拉弥亚都成群地流浪。她们肮脏，迷信着来历不明的巫术和占卜；据说她们还会掳走其他种族的男孩，方便生育后代；她们没有婚姻观念，一个族群甚至会共享掳来的雄性。我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否真实，但是剧团当中确实有不少被收养的孤儿，不分性别。若要说她们有什么优点，那就是擅长舞蹈和歌唱，这也是她们谋生的方式。哪怕遭人唾弃，但总有人愿意去看她们的演出，对于当地人来说，这些来自异域的艺术和独属于半蛇人的舞蹈属实新鲜，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，比起城邦里那些昂贵的表演要实惠得多。”

若要这么说，那王妃的出身恐怕比爱丽丝想的还要卑微——简直就是乞丐。当然，这一切的前提是从成书到今天这漫长的日子里，拉弥亚的身份没有发生变化，而且总有特例不是吗？

趁着一次闲暇，爱丽丝决定主动和王妃套套近乎。那时周围只有她的几位仆人，王妃就像往常一样在庭院里高歌。等到她独属于一人的表演结束时，爱丽丝拍手走上前赞扬道：

“尊敬的王妃殿下，我从未听过如此的天籁之音，您一定还是勃兰登最负盛名的歌手。”

王妃见到爱丽丝，或许是因为国王和公主并不在场，并没有之前那般拘谨，而是像一位朋友那样亲切地说：“能得到您的赏识万分荣幸，贝多芬女士。”听到这个称呼，爱丽丝心抖了一下，她开始担心，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一位姓“贝多芬”的音乐家？

王妃接着说道：“我也只是有幸在陛下的推荐下于布尔夏德大剧院演出过一次，此后便再也没有第二次，这的确并非一位王妃该做之事。”

爱丽丝不明白，她问道：“您是王妃，您的歌喉能为国民带来精神的慰藉，这哪是什么不能做的呢？”

王妃却摇摇头，低声说道：“我只是个王妃……说起来，您是否知晓，过段时间陛下要带着公主殿下到城里巡游？”王妃生硬地转移了话题，不过爱丽丝也只能接下这茬，她的确不知晓此事。

“巡游？”

“马上就到陛下加冕20周年的纪念日了。陛下要巡游布尔夏德，届时您也会被安排跟随吧。”

王妃指的是五月底，爱丽丝是月初来的魔界，距离她与同伴失散已经超过了半个月，这不禁让她发愁。看见爱丽丝这样，王妃慰问道：“您还好吧？是有什么不妥吗？”

“谢谢殿下的关心，并没有不妥。请问王妃平时除了无忧宫的人，还有什么朋友吗？”爱丽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，这话极为冒犯。虽然她已经委托萨莉亚去安排人手寻找她那几个同伴的下落，但一直没有进展，此时她居然还想借助王妃的人脉。

但王妃并没有生气，回答：“不瞒您说，我与诸多剧作家、文学家还有艺术家都有联系。他们既是陛下的朋友，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
“我也有不少朋友，但不久前我与她们失散了。您的朋友想必遍布五湖四海，能否替我打听一下呢？”

“当然可以，您把名字和特征告诉我，我会写信委托他们的。”王妃爽快地答应了。

“感恩至极，我的王妃殿下。”爱丽丝恭敬地行了个礼。

“举手之劳，特蕾莎。”

这时尤瑞艾莉也下课，从宫内奔出来，看见自己的母亲，先是当着爱丽丝面向母亲问好，随后便朝爱丽丝奔来。王妃识趣地走开了，庭院里只留下爱丽丝与尤瑞艾莉。

“特蕾莎，我想看魔法。”尤瑞艾莉用好奇的眼神望着爱丽丝，蛇的竖瞳在那双碧蓝的大眼睛里格外清晰。

“好啊。”爱丽丝当即小施法术，让园内一株因季节变更而逐渐凋零的花重新恢复了生机。

“哇哦——”尤瑞艾莉发出惊叹，但这显然不能满足她，她渴求道：“我想看你那天对‘海兰’和‘亚兰’用的。”‘海兰’和‘亚兰’是第一天尤瑞艾莉牵着的那两只狗的名字，当时爱丽丝就很好奇，尤瑞艾莉如何能够第一眼看出她是一位魔法师，原来那时候尤瑞艾莉就发现她对那两只狗施了法术，是她小声念的咒被听见了吗？

联想到尤瑞艾莉在黑夜中就能看见他的父亲，似乎这孩子的感官十分敏锐。但是爱丽丝不可能再对她演示那种魔法，那种魔法属于“精神系魔法”，在以前可被归为“黑魔法”，这种魔法常用于催眠和安抚野兽，爱丽丝自己对这种魔法的掌控也仅限于理论，还远远没到精通的地步，迅速安抚两只已经被驯化的狗并不难，另外一提，爱丽丝时刻保持的“认知滤镜”也是一种基础的精神系魔法。不过当下没有合适的施术对象，而且滥用精神系魔法也并不道德，它以前被归为黑魔法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爱丽丝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，一个干练的声音传来：“若非必要，还请不要在无忧宫内随意施法，女士。”威廉拄着拐杖慢步从宫内走出。

“爸爸……”尤瑞艾莉故意撒起娇来。

“听话，弗雷德莉卡，不要求着特蕾莎展示魔法了，这会让她难办。”威廉拒绝地很果断。

“好吧——”尤瑞艾莉也了解父亲的性子，放弃了。

“遵命，陛下。”爱丽丝答应道，心里暗暗感谢国王替自己解围。

“月底会有一场庆典，你已经知道了吧？”

“我已经知道了，陛下。”爱丽丝回答。

“很好，到时候你骑马跟在我的马车后边。你还没有好好地参观我们的城市吧？到时候会让你大开眼界的。”

时间转眼就到了月底，伴随着激昂的军乐曲，国王的车队从西南部驶进了布尔夏德市。这次动员了整个布尔夏德的警察、城防军和国王亲卫队进行护驾和治安工作，全市放假一日，市民们挤在道路两旁观摩国王那威严而奢华的车队。

沃尔夫冈将军亲自负责城防军的调度，此时也尾随国王的马车与亲卫队和城防队一同护驾，爱丽丝之前在国会大厦见过这位老将军，当时正是他与国王在政策问题上产生争执。他全名沃尔夫冈·冯·哥达，留着苍白的海象胡，戴着尖顶盔、穿着紫色军服、军服上别满了十字勋章，忧愁而严肃地端详着道路两旁每一个市民的脸，他已在这座城市尽职数十年，保障着大国首都的绝对安全。

在巡游开始前威廉已让他与爱丽丝接洽，爱丽丝此行还兼任了护卫的职责，为了不那么显眼，她换上了一身黑底白袖制服，披上深棕色披肩，取下了发带，跟在马车后边。这是她自己为自己设计的新衣服之一，是最低调的一套。

马车上坐着威廉-弗里德里希二世和公主尤瑞艾莉·约克·弗雷德莉卡·霍亨索伦。出乎爱丽丝意料的是王妃没来，似乎是因为那过世王后的关系，再加上她本人也不太喜欢抛头露面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直到出发前，威廉都专门为一个人留了位置，但到最后那个人都没有现身，因此威廉还是有些不快。想都不用想，那个人是在军中多年未归的王子，哪怕是在他父王加冕二十周年的这一天，他也不肯现身。

穿过种满菩提树的道路，巡游的第一处景点是“布尔夏德之门”，这是用来纪念“建国者”索伦公爵的古典式建筑。当年索伦公爵奉北奥古斯都皇帝之命来此治理勃兰登地区。但那时北奥古斯都帝国已是将倾之大厦，内忧外患不断。索伦公爵到任后通过打压本地贵族收拢权力，通过一系列政策改善了当地颓丧的经济，并且奠定了勃兰登的“国家主义”观念，强调所有种族一律平等，受到了当地平民的拥戴。后来北奥古斯都皇帝在威尼托国王的逼迫下退位，北奥古斯都帝国灭亡，索伦公爵也顺势于第四纪222年从威尼托独立，宣布勃兰登建国，自己则改姓“霍亨索伦”，加冕为国王，史称“建国者”。

而“布尔夏德之门”则是威廉自己在刚登基时下令修建，历时三年竣工，是布尔夏德市的城市标志，六根巨大石柱承载着建国者的伟业，而其上青铜雕塑则是众天使之首——白天使加卜蕾尔，也是爱丽丝的熟人了，她驾着一辆四马战车，手持桂花环与铁十字长毛向前冲锋。此外花环上还站着一只巨鹰，即将展翅腾飞。

穿过布尔夏德之门后，道路两旁的人群逐渐密集，欢呼声在人海中如潮水般反复高涨，威廉掀开车帘，向群众们微笑着挥手。尤瑞艾莉有些害羞，只是悄悄掀开帘子看外面的市民。市民们看见她，也亲切地挥手，吓得她又拉上了帘子。

爱丽丝听说尤瑞艾莉经常以公主的身份出席各种文化相关的盛会，代表国王为别人颁奖，理当习惯这种场合，不会表现得太怯懦。不过今天的人实在太多了，本就怕生的她还是不适应。

“弗雷德莉卡，把帘子拉开，不要拒绝你的人民。”威廉语重心长地嘱咐道。

听了这话，尤瑞艾莉深吸了一口气，不再遮掩自己，拉开车帘向市民们挤出笑容招手。

转过街道向北，经过国会大厦，爱丽丝之前简略地参观过，聚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议员，欢呼声比起之前要小了些，但也站满了人。

下一站是布尔夏德大学，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国学生今天要么站在窗边、要么挤在路边，好奇地瞻仰着这位国王的尊容。巡游路线穿过校园，作为国家栋梁的培育基地，这里的存在意义比布尔夏德任何一座地标建筑还要重大。

爱丽丝扫视着路边的大学生们，不由得好奇，假如自己那下落不明的徒弟阿诗上大学会是什么样，毕竟自从她八岁离家出走到自己身边，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自己的私塾教育，从未接受真正的高等教育。倘若能将阿诗那“过目不忘”的本领用在这个地方，想必能够成为顶尖的人才吧。

虽说爱丽丝曾经只想安居在幻想乡那世之一隅，但是事实证明那里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安宁，替阿诗考虑的话，带她来这里也不错……

但霎时，她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。

此时已是午后，在太阳无恶意的直射下，影子正在慢慢延长……

建筑的影子即将蔓延到路边。

爱丽丝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学生，他们都只是或好奇、或喝彩，眼中只是透露着学业的疲惫与未经世道的清澈。布尔夏德并未辜负过他们，但世道总有不公，而青少年是最容易热血上涌的群体，他们会为眼前的不公而奋力斗争，这是苍茫人世难得的热忱，这种火焰不该被熄灭。

那恶意不来自他们。

但是他们自己未曾意识到，他们的影子却在无意中构成了那恶意本身，朝着即将路过的国王马车伸去……

“永远不要对午后的影子放松警惕，他们只会不断增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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